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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花夕拾里面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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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花夕拾里面的文章

  《朝花夕拾》又名《舊事重提》,主要內(nèi)容是魯迅先生在晚年回憶童年時期、少年時期、青年時期的人和事。里面的很多文章令人感想繁多。下面是學習啦小編為你整理的關(guān)于朝花夕拾里面的文章,希望對你有用!

  關(guān)于朝花夕拾里面的文章1: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

  我家的后面有一個很大的園,相傳叫作百草園?,F(xiàn)在是早已并屋子一起賣給朱文公的子孫了,連那最末次的相見也已經(jīng)隔了七八年,其中似乎確鑿只有一些野草;但那時卻是我的樂園。

  不必說碧綠的菜畦,光滑的石井欄,高大的皂莢樹,紫紅的桑椹;也不必說鳴蟬在樹葉里長吟,肥胖的黃蜂伏在菜花上,輕捷的叫天子(云雀)忽然從草間直竄向云霄里去了。單是周圍的短短的泥墻根一帶,就有無限趣味。油蛉在這里低唱,蟋蟀們在這里彈琴。翻開斷磚來,有時會遇見蜈蚣;還有斑蝥,倘若用手指按住它的脊梁,便會拍的一聲,從后竅噴出一陣煙霧。何首烏藤和木蓮藤纏絡(luò)著,木蓮有蓮房一般的果實,何首烏有擁腫的根。有人說,何首烏根是有象人形的,吃了便可以成仙,我于是常常拔它起來,牽連不斷地拔起來,也曾因此弄壞了泥墻,卻從來沒有見過有一塊根象人樣。如果不怕刺,還可以摘到覆盆子,象小珊瑚珠攢成的小球,又酸又甜,色味都比桑椹要好得遠。

  長的草里是不去的,因為相傳這園里有一條很大的赤練蛇。

  長媽媽曾經(jīng)講給我一個故事聽:先前,有一個讀書人住在古廟里用功,晚間,在院子里納涼的時候,突然聽到有人在叫他。答應(yīng)著,四面看時,卻見一個美女的臉露在墻頭上,向他一笑,隱去了。他很高興;但竟給那走來夜談的老和尚識破了機關(guān)。說他臉上有些妖氣,一定遇見“美女蛇”了;這是人首蛇身的怪物,能喚人名,倘一答應(yīng),夜間便要來吃這人的肉的。他自然嚇得要死,而那老和尚卻道無妨,給他一個小盒子,說只要放在枕邊,便可高枕而臥。他雖然照樣辦,卻總是睡不著,——當然睡不著的。到半夜,果然來了,沙沙沙!門外象是風雨聲。他正抖作一團時,卻聽得豁的一聲,一道金光從枕邊飛出,外面便什么聲音也沒有了,那金光也就飛回來,斂在盒子里。后來呢?后來,老和尚說,這是飛蜈蚣,它能吸蛇的腦髓,美女蛇就被它治死了。

  結(jié)末的教訓是:所以倘有陌生的聲音叫你的名字,你萬不可答應(yīng)他。

  這故事很使我覺得做人之險,夏夜乘涼,往往有些擔心,不敢去看墻上,而且極想得到一盒老和尚那樣的飛蜈蚣。走到百草園的草叢旁邊時,也常常這樣想。但直到現(xiàn)在,總還沒有得到,但也沒有遇見過赤練蛇和美女蛇。叫我名字的陌生聲音自然是常有的,然而都不是美女蛇。

  冬天的百草園比較的無味;雪一下,可就兩樣了。拍雪人(將自己的全形印在雪上)和塑雪羅漢需要人們鑒賞,這是荒園,人跡罕至,所以不相宜,只好來捕鳥。薄薄的雪,是不行的;總須積雪蓋了地面一兩天,鳥雀們久已無處覓食的時候才好。掃開一塊雪,露出地面,用一支短棒支起一面大的竹篩來,下面撒些秕谷,棒上系一條長繩,人遠遠地牽著,看鳥雀下來啄食,走到竹篩底下的時候,將繩子一拉,便罩住了。但所得的是麻雀居多,也有白頰的“張飛鳥”,性子很躁,養(yǎng)不過夜的。

  這是閏土的父親所傳授的方法,我卻不大能用。明明見它們進去了,拉了繩,跑去一看,卻什么都沒有,費了半天力,捉住的不過三四只。閏土的父親是小半天便能捕獲幾十只,裝在叉袋里叫著撞著的。我曾經(jīng)問他得失的緣由,他只靜靜地笑道:你太性急,來不及等它走到中間去。

  我不知道為什么家里的人要將我送進書塾里去了,而且還是全城中稱為最嚴厲的書塾。也許是因為拔何首烏毀了泥墻罷,也許是因為將磚頭拋到間壁的梁家去了罷,也許是因為站在石井欄上跳下來罷,……都無從知道。總而言之:我將不能常到百草園了。Ade,我的蟋蟀們!Ade,我的覆盆子們和木蓮們!

  出門向東,不上半里,走過一道石橋,便是我的先生的家了。從一扇黑油的竹門進去,第三間是書房。中間掛著一塊扁道:三味書屋;扁下面是一幅畫,畫著一只很肥大的梅花鹿伏在古樹下。沒有孔子牌位,我們便對著那扁和鹿行禮。第一次算是拜孔子,第二次算是拜先生。

  第二次行禮時,先生便和藹地在一旁答禮。他是一個高而瘦的老人,須發(fā)都花白了,還戴著大眼鏡。我對他很恭敬,因為我早聽到,他是本城中極方正,質(zhì)樸,博學的人。

  不知從那里聽來的,東方朔也很淵博,他認識一種蟲,名曰“怪哉”,冤氣所化,用酒一澆,就消釋了。我很想詳細地知道這故事,但阿長是不知道的,因為她畢竟不淵博。現(xiàn)在得到機會了,可以問先生。

  “先生,‘怪哉’這蟲,是怎么一回事?……”我上了生書,將要退下來的時候,趕忙問。

  “不知道!”他似乎很不高興,臉上還有怒色了。

  我才知道做學生是不應(yīng)該問這些事的,只要讀書,因為他是淵博的宿儒,決不至于不知道,所謂不知道者,乃是不愿意說。年紀比我大的人,往往如此,我遇見過好幾回了。

  我就只讀書,正午習字,晚上對課。先生最初這幾天對我很嚴厲,后來卻好起來了,不過給我讀的書漸漸加多,對課也漸漸地加上字去,從三言到五言,終于到七言。

  三味書屋后面也有一個園,雖然小,但在那里也可以爬上花壇去折臘梅花,在地上或桂花樹上尋蟬蛻。最好的工作是捉了蒼蠅喂螞蟻,靜悄悄地沒有聲音。然而同窗們到園里的太多,太久,可就不行了,先生在書房里便大叫起來:——

  “人都到那里去了?”

  人們便一個一個陸續(xù)走回去;一同回去,也不行的。他有一條戒尺,但是不常用,也有罰跪的規(guī)矩,但也不常用,普通總不過瞪幾眼,大聲道:——

  “讀書!”

  于是大家放開喉嚨讀一陣書,真是人聲鼎沸。有念“仁遠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的,有念“笑人齒缺曰狗竇大開”的,有念“上九潛龍勿用”的,有念“厥土下上上錯厥貢苞茅橘柚”的……先生自己也念書。后來,我們的聲音便低下去,靜下去了,只有他還大聲朗讀著:——

  “鐵如意,指揮倜儻,一座皆驚呢~~;金叵羅,顛倒淋漓噫,千杯未醉嗬~~……”

  我疑心這是極好的文章,因為讀到這里,他總是微笑起來,而且將頭仰起,搖著,向后面拗過去,拗過去。

  先生讀書入神的時候,于我們是很相宜的。有幾個便用紙糊的盔甲套在指甲上做戲。我是畫畫兒,用一種叫作“荊川紙”的,蒙在小說的繡像上一個個描下來,象習字時候的影寫一樣。讀的書多起來,畫的畫也多起來;書沒有讀成,畫的成績卻不少了,最成片斷的是《蕩寇志》和《西游記》的繡像,都有一大本。后來,因為要錢用,賣給一個有錢的同窗了。他的父親是開錫箔店的;聽說現(xiàn)在自己已經(jīng)做了店主,而且快要升到紳士的地位了。這東西早已沒有了罷。

  關(guān)于朝花夕拾里面的文章2:藤野先生

  東京也無非是這樣。上野的櫻花爛熳的時節(jié),望去確也象緋紅的輕云,但花下也缺不了成群結(jié)隊的“清國留學生”的速成班,頭頂上盤著大辮子,頂?shù)脤W生制帽的頂上高高聳起,形成一座富士山。也有解散辮子,盤得平的,除下帽來,油光可鑒,宛如小姑娘的發(fā)髻一般,還要將脖子扭幾扭。實在標致極了。

  中國留學生會館的門房里有幾本書買,有時還值得去一轉(zhuǎn);倘在上午,里面的幾間洋房里倒也還可以坐坐的。但到傍晚,有一間的地板便常不免要咚咚咚地響得震天,兼以滿房煙塵斗亂;問問精通時事的人,答道,“那是在學跳舞。”

  到別的地方去看看,如何呢?

  我就往仙臺的醫(yī)學專門學校去。從東京出發(fā),不久便到一處驛站,寫道:日暮里。不知怎地,我到現(xiàn)在還記得這名目。其次卻只記得水戶了,這是明的遺民朱舜水先生客死的地方。仙臺是一個市鎮(zhèn),并不大;冬天冷得利害;還沒有中國的學生。

  大概是物以希為貴罷。北京的白菜運往浙江,便用紅頭繩系住菜根,倒掛在水果店頭,尊為“膠菜”;福建野生著的蘆薈,一到北京就請進溫室,且美其名曰“龍舌蘭”。我到仙臺也頗受了這樣的優(yōu)待,不但學校不收學費,幾個職員還為我的食宿操心。我先是住在監(jiān)獄旁邊一個客店里的,初冬已經(jīng)頗冷,蚊子卻還多,后來用被蓋了全身,用衣服包了頭臉,只留兩個鼻孔出氣。在這呼吸不息的地方,蚊子竟無從插嘴,居然睡安穩(wěn)了。飯食也不壞。但一位先生卻以為這客店也包辦囚人的飯食,我住在那里不相宜,幾次三番,幾次三番地說。我雖然覺得客店兼辦囚人的飯食和我不相干,然而好意難卻,也只得別尋相宜的住處了。于是搬到別一家,離監(jiān)獄也很遠,可惜每天總要喝難以下咽的芋梗湯。

  從此就看見許多陌生的先生,聽到許多新鮮的講義。解剖學是兩個教授分任的。最初是骨學。其時進來的是一個黑瘦的先生,八字須,戴著眼鏡,挾著一迭大大小小的書。一將書放在講臺上,便用了緩慢而很有頓挫的聲調(diào),向?qū)W生介紹自己道:——

  “我就是叫作藤野嚴九郎的……。”

  后面有幾個人笑起來了。他接著便講述解剖學在日本發(fā)達的歷史,那些大大小小的書,便是從最初到現(xiàn)今關(guān)于這一門學問的著作。起初有幾本是線裝的;還有翻刻中國譯本的,他們的翻譯和研究新的醫(yī)學,并不比中國早。

  那坐在后面發(fā)笑的是上學年不及格的留級學生,在校已經(jīng)一年,掌故頗為熟悉的了。他們便給新生講演每個教授的歷史。這藤野先生,據(jù)說是穿衣服太模胡了,有時竟會忘記帶領(lǐng)結(jié);冬天是一件舊外套,寒顫顫的,有一回上火車去,致使管車的疑心他是扒手,叫車里的客人大家小心些。

  他們的話大概是真的,我就親見他有一次上講堂沒有帶領(lǐng)結(jié)。

  過了一星期,大約是星期六,他使助手來叫我了。到得研究室,見他坐在人骨和許多單獨的頭骨中間,——他其時正在研究著頭骨,后來有一篇論文在本校的雜志上發(fā)表出來。

  “我的講義,你能抄下來么?”他問。

  “可以抄一點。”

  “拿來我看!”

  我交出所抄的講義去,他收下了,第二三天便還我,并且說,此后每一星期要送給他看一回。我拿下來打開看時,很吃了一驚,同時也感到一種不安和感激。原來我的講義已經(jīng)從頭到末,都用紅筆添改過了,不但增加了許多脫漏的地方,連文法的錯誤,也都一一訂正。這樣一直繼續(xù)到教完了他所擔任的功課:骨學、血管學、神經(jīng)學。

  可惜我那時太不用功,有時也很任性。還記得有一回藤野先生將我叫到他的研究室里去,翻出我那講義上的一個圖來,是下臂的血管,指著,向我和藹的說道:——

  “你看,你將這條血管移了一點位置了。——自然,這樣一移,的確比較的好看些,然而解剖圖不是美術(shù),實物是那么樣的,我們沒法改換它?,F(xiàn)在我給你改好了,以后你要全照著黑板上那樣的畫。”

  但是我還不服氣,口頭答應(yīng)著,心里卻想道:——

  “圖還是我畫的不錯;至于實在的情形,我心里自然記得的。”

  學年試驗完畢之后,我便到東京玩了一夏天,秋初再回學校,成績早已發(fā)表了,同學一百余人之中,我在中間,不過是沒有落第。這回藤野先生所擔任的功課,是解剖實習和局部解剖學。

  解剖實習了大概一星期,他又叫我去了,很高興地,仍用了極有抑揚的聲調(diào)對我說道:——

  “我因為聽說中國人是很敬重鬼的,所以很擔心,怕你不肯解剖尸體?,F(xiàn)在總算放心了,沒有這回事。”

  但他也偶有使我很為難的時候。他聽說中國的女人是裹腳的,但不知道詳細,所以要問我怎么裹法,足骨變成怎樣的畸形,還嘆息道,“總要看一看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有一天,本級的學生會干事到我寓里來了,要借我的講義看。我檢出來交給他們,卻只翻檢了一通,并沒有帶走。但他們一走,郵差就送到一封很厚的信,拆開看時,第一句是:——

  “你改悔罷!”

  這是《新約》上的句子罷,但經(jīng)托爾斯泰新近引用過的。其時正值日俄戰(zhàn)爭,托老先生便寫了一封給俄國和日本的皇帝的信,開首便是這一句。日本報紙上很斥責他的不遜,愛國青年也憤然,然而暗地里卻早受了他的影響了。其次的話,大略是說上年解剖學試驗的題目,是藤野先生講義上做了記號,我預先知道的,所以能有這樣的成績。末尾是匿名。

  我這才回憶到前幾天的一件事。因為要開同級會,干事便在黑板上寫廣告,末一句是“請全數(shù)到會勿漏為要”,而且在“漏”字旁邊加了一個圈。我當時雖然覺到圈得可笑,但是毫不介意,這回才悟出那字也在譏刺我了,猶言我得了教員漏泄出來的題目。

  我便將這事告知了藤野先生;有幾個和我熟識的同學也很不平,一同去詰責干事托辭檢查的無禮,并且要求他們將檢查的結(jié)果,發(fā)表出來。終于這流言消滅了,干事卻又竭力運動,要收回那一封匿名信去。結(jié)末是我便將這托爾斯泰式的信退還了他們。

  中國是弱國,所以中國人當然是低能兒,分數(shù)在六十分以上,便不是自己的能力了:也無怪他們疑惑。但我接著便有參觀槍斃中國人的命運了。第二年添教霉菌學,細菌的形狀是全用電影來顯示的,一段落已完而還沒有到下課的時候,便影幾片時事的片子,自然都是日本戰(zhàn)勝俄國的情形。但偏有中國人夾在里邊:給俄國人做偵探,被日本軍捕獲,要槍斃了,圍著看的也是一群中國人;在講堂里的還有一個我。

  “萬歲!”他們都拍掌歡呼起來。

  這種歡呼,是每看一片都有的,但在我,這一聲卻特別聽得刺耳。此后回到中國來,我看見那些閑看槍斃犯人的人們,他們也何嘗不酒醉似的喝彩,——嗚呼,無法可想!但在那時那地,我的意見卻變化了。

  到第二學年的終結(jié),我便去尋藤野先生,告訴他我將不學醫(yī)學,并且離開這仙臺。他的臉色仿佛有些悲哀,似乎想說話,但竟沒有說。

  “我想去學生物學,先生教給我的學問,也還有用的。”其實我并沒有決意要學生物學,因為看得他有些凄然,便說了一個慰安他的謊話。

  “為醫(yī)學而教的解剖學之類,怕于生物學也沒有什么大幫助。”他嘆息說。

  將走的前幾天,他叫我到他家里去,交給我一張照相,后面寫著兩個字道:“惜別”,還說希望將我的也送他。但我這時適值沒有照相了;他便叮囑我將來照了寄給他,并且時時通信告訴他此后的狀況。

  我離開仙臺之后,就多年沒有照過相,又因為狀況也無聊,說起來無非使他失望,便連信也怕敢寫了。經(jīng)過的年月一多,話更無從說起,所以雖然有時想寫信,卻又難以下筆,這樣的一直到現(xiàn)在,竟沒有寄過一封信和一張照片。從他那一面看起來,是一去之后,杳無消息了。

  但不知怎地,我總還時時記起他,在我所認為我?guī)煹闹校亲钍刮腋屑?,給我鼓勵的一個。有時我常常想:他的對于我的熱心的希望,不倦的教誨,小而言之,是為中國,就是希望中國有新的醫(yī)學;大而言之,是為學術(shù),就是希望新的醫(yī)學傳到中國去。他的性格,在我的眼里和心里是偉大的,雖然他的姓名并不為許多人所知道。

  他所改正的講義,我曾經(jīng)訂成三厚本,收藏著的,將作為永久的紀念。不幸七年前遷居的時候,中途毀壞了一口書箱,失去半箱書,恰巧這講義也遺失在內(nèi)了。責成運送局去找尋,寂無回信。只有他的照相至今還掛在我北京寓居的東墻上,書桌對面。每當夜間疲倦,正想偷懶時,仰面在燈光中瞥見他黑瘦的面貌,似乎正要說出抑揚頓挫的話來,便使我忽又良心發(fā)現(xiàn),而且增加勇氣了,于是點上一枝煙,再繼續(xù)寫些為“正人君子”之流所深惡痛疾的文字。

  關(guān)于朝花夕拾里面的文章3:無常

  迎神賽會這一天出巡的神,如果是掌握生殺之權(quán)的,——不,這生殺之權(quán)四個字不大妥,凡是神,在中國仿佛都有些隨意殺人的權(quán)柄似的,倒不如說是職掌人民的生死大事的罷,就如城隍和東岳大帝之類。那么,他的鹵簿中間就另有一群特別的腳色:鬼卒、鬼王,還有活無常。

  這些鬼物們,大概都是由粗人和鄉(xiāng)下人扮演的。鬼卒和鬼王是紅紅綠綠的衣裳,赤著腳;藍臉,上面又畫些魚鱗,也許是龍鱗或別的什么鱗罷,我不大清楚。鬼卒拿著鋼叉,叉環(huán)振得瑯瑯地響,鬼王拿的是一塊小小的虎頭牌。據(jù)傳說,鬼王是只用一只腳走路的;但他究竟是鄉(xiāng)下人,雖然臉上已經(jīng)畫上些魚鱗或者別的什么鱗,卻仍然只得用了兩只腳走路。所以看客對于他們不很敬畏,也不大留心,除了念佛老嫗和她的孫子們?yōu)槊婷鎴A到起見,也照例給他們一個“不勝屏營待命之至”的儀節(jié)。

  至于我們——我相信:我和許多人——所最愿意看的,卻在活無常。他不但活潑而詼諧,單是那渾身雪白這一點,在紅紅綠綠中就有“鶴立雞群”之概。只要望見一頂白紙的高帽子和他手里的破芭蕉扇的影子,大家就都有些緊張,而且高興起來了。人民之于鬼物,惟獨與他最為稔熟,也最為親密,平時也常??梢杂鲆娝F┤绯勤驈R或東岳廟中,大殿后面就有一間暗室,叫作“陰司間”,在才可辨色的昏暗中,塑著各種鬼:吊死鬼、跌死鬼、虎傷鬼、科場鬼,……而一進門口所看見的長而白的東西就是他。我雖然也曾瞻仰過一回這“陰司間”,但那時膽子小,沒有看明白。聽說他一手還拿著鐵索,因為他是勾攝生魂的使者。相傳樊江東岳廟的“陰司間”的構(gòu)造,本來是極其特別的:門口是一塊活板,人一進門,踏著活板的這一端,塑在那一端的踏便撲過來,鐵索正套在你脖子上。后來嚇死了一個人,釘實了,所以在我幼小的時候,這就已不能動。

  倘使要看個分明,那么,《玉歷鈔傳》上就畫著他的像,不過《玉歷鈔傳》也有繁簡不同的本子的,倘是繁本,就一定有。身上穿的是斬衰兇服,腰間束的是草繩,腳穿草鞋,項掛紙錠;手上是破芭蕉扇、鐵索、算盤;肩膀是聳起的,頭發(fā)卻披下來;眉眼的外梢都向下,象一個“八”字。頭上一頂長方帽,下大頂小,按比例一算,該有二尺來高罷;在正面,就是遺老遺少們所戴瓜皮小帽的綴一粒珠子或一塊寶石的地方,直寫著四個字道:“一見有喜”。有一種本子上,卻寫的是“你也來了”。這四個字,是有時也見于包公殿的扁額上的,至于他的帽上是何人所寫,他自己還是閻羅王,我可沒有研究出。

  《玉歷鈔傳》上還有一種和活無常相對的鬼物,裝束也相仿,叫作“死有分”。這在迎神時候也有的,但名稱卻訛作死無常了,黑臉、黑衣,誰也不愛看。在“陰死間”里也有的,胸口靠著墻壁,陰森森地站著;那才真真是“碰壁”。凡有進去燒香的人們,必須摩一摩他的脊梁,據(jù)說可以擺脫了晦氣;我小時也曾摩過這脊梁來,然而晦氣似乎終于沒有脫,——也許那時不摩,現(xiàn)在的晦氣還要重罷,這一節(jié)也還是沒有研究出。我也沒有研究過小乘佛教的經(jīng)典,但據(jù)耳食之談,則在印度的佛經(jīng)里,焰摩天是有的,牛首阿旁也有的,都在地獄里做主任。至于勾攝生魂的使者的這無常先生,卻似乎于古無征,耳所習聞的只有什么“人生無常”之類的話。大概這意思傳到中國之后,人們便將他具體化了。這實在是我們中國人的創(chuàng)作。

  然而人們一見他,為什么就都有些緊張,而且高興起來呢?

  凡有一處地方,如果出了文士學者或名流,他將筆頭一扭,就很容易變成“模范縣”。我的故鄉(xiāng),在漢末雖曾經(jīng)虞仲翔先生揄揚過,但是那究竟太早了,后來到底免不了產(chǎn)生所謂“紹興師爺”,不過也并非男女老小全是“紹興師爺”,別的“下等人”也不少。這些“下等人”,要他們發(fā)什么“我們現(xiàn)在走的是一條狹窄險阻的小路,左面是一個廣漠無際的泥潭,右面也是一片廣漠無際的浮砂,前面是遙遙茫茫蔭在薄霧的里面的目的地”那樣熱昏似的妙語,是辦不到的,可是在無意中,看得住這“蔭在薄霧的里面的目的地”的道路很明白:求婚,結(jié)婚,養(yǎng)孩子,死亡。但這自然是專就我的故鄉(xiāng)而言,若是“模范縣”里的人民,那當然又作別論。他們——敝同鄉(xiāng)“下等人”——的許多,活著,苦著,被流言,被反噬,因了積久的經(jīng)驗,知道陽間維持“公理”的只有一個會,而且這會的本身就是“遙遙茫茫”,于是乎勢不得不發(fā)生對于陰間的神往。人是大抵自以為銜些冤抑的;活的“正人君子”們只能騙鳥,若問愚民,他就可以不假思索地回答你:公正的裁判是在陰間!想到生的樂趣,生固然可以留戀;但想到生的苦趣,無常也不一定是惡客。無論貴賤,無論貧富,其時都是“一雙空手見閻王”,有冤的得伸,有罪的就得罰。然而雖說是“下等人”,也何嘗沒有反省?自己做了一世人,又怎么樣呢?未曾“跳到半天空”么?沒有“放冷箭”么?無常的手里就拿著大算盤,你擺盡臭架子也無益。對付別人要滴水不羼的公理,對自己總還不如雖在陰司里也還能夠?qū)さ揭稽c私情。然而那又究竟是陰間,閻羅天子、牛首阿旁,還有中國人自己想出來的馬面,都是并不兼差,真正主持公理的腳色,雖然他們并沒有在報上發(fā)表過什么大文章。當還未做鬼之前,有時先不欺心的人們,遙想著將來,就又不能不想在整塊的公理中,來尋一點情面的末屑,這時候,我們的活無常先生便見得可親愛了,利中取大,害中取小,我們的古哲墨瞿先生謂之“小取”云。

  在廟里泥塑的,在書上墨印的模樣上,是看不出他那可愛來的。最好是去看戲。但看普通的戲也不行,必須看“大戲”或者“目連戲”。目連戲的熱鬧,張岱在《陶庵夢憶》上也曾夸張過,說是要連演兩三天。在我幼小時候可已經(jīng)不然了,也如大戲一樣,始于黃昏,到次日的天明便完結(jié)。這都是敬神禳災(zāi)的演劇,全本里一定有一個惡人,次日的將近天明便是這惡人的收場的時候,“惡貫滿盈”,閻王出票來勾攝了,于是乎這活的活無常便在戲臺上出現(xiàn)。

  我還記得自己坐在這一種戲臺下的船上的情形,看客的心情和普通是兩樣的。平常愈夜深愈懶散,這時卻愈起勁。他所戴的紙糊的高帽子,本來是掛在臺角上的,這時預先拿進去了;一種特別樂器,也準備使勁地吹。這樂器好象喇叭,細而長,可有七八尺,大約是鬼物所愛聽的罷,和鬼無關(guān)的時候就不用;吹起來,Nhatu,nhatu,nhatututuu地響,所以我們叫它“目連瞎頭”。在許多人期待著惡人的沒落的凝望中,他出來了,服飾比畫上還簡單,不拿鐵索,也不帶算盤,就是雪白的一條莽漢,粉面朱唇,眉黑如漆,蹙著,不知道是在笑還是在哭。但他一出臺就須打一百零八個嚏,同時也放一百零八個屁,這才自述他的履歷??上矣洸磺宄耍渲杏幸欢未蟾攀沁@樣:——

  “…………

  大王出了牌票,叫我去拿隔壁的癩子。

  問了起來呢,原來是我堂房的阿侄。

  生的是什么病?傷寒,還帶痢疾。

  看的是什么郎中?下方橋的陳念義la兒子。

  開的是怎樣的藥方?附子、肉桂,外加牛膝。

  第一煎吃下去,冷汗發(fā)出;

  第二煎吃下去,兩腳筆直。

  我道nga阿嫂哭得悲傷,暫放他還陽半刻。

  大王道我是得錢買放,就將我捆打四十!”

  這敘述里的“子”字都讀作入聲。陳念義是越中的名醫(yī),俞仲華曾將他寫入《蕩寇志》里,擬為神仙;可是一到他的令郎,似乎便不大高明了。la者“的”也;“兒”讀若“倪”,倒是古音罷;nga者,“我的”或“我們的”之意也。

  他口里的閻羅天子仿佛也不大高明,竟會誤解他的人格,——不,鬼格。但連“還陽半刻”都知道,究竟還不失其“聰明正直之謂神”。不過這懲罰,卻給了我們的活無常以不可磨滅的冤苦的印象,一提起,就使他更加蹙緊雙眉,捏定破芭蕉扇,臉向著地,鴨子浮水似的跳舞起來。

  Nhatu,nhatu,nhatu-nhatu-nhatututuu!目連瞎頭也冤苦不堪似的吹著。他因此決定了:——

  “難是弗放者個!

  那怕你,銅墻鐵壁!

  那怕你,皇親國戚!

  …………”

  “難”者,“今”也;“者個”者“的了”之意,詞之決也。“雖有忮心,不怨飄瓦”,他現(xiàn)在毫不留情了,然而這是受了閻羅老子的督責之故,不得已也。一切鬼眾中,就是他有點人情;我們不變鬼則已,如果要變鬼,自然就只有他可以比較的相親近。迎神時候的無常,可和演劇上的又有些不同了。他只有動作,沒有言語,跟定了一個捧著一盤飯菜的小丑似的腳色走,他要去吃;他卻不給他。另外還加添了兩名腳色,就是“正人君子”之所謂“老婆兒女”。凡“下等人”,都有一種通?。撼O矚g以己之所欲,施之于人。雖是對于鬼,也不肯給他孤寂,凡有鬼神,大概總要給他們一對一對地配起來。無常也不在例外。所以,一個是漂亮的女人,只是很有些村婦樣,大家都稱她無常嫂;這樣看來,無常是和我們平輩的,無怪他不擺教授先生的架子。一個是小孩子,小高帽,小白衣;雖然小,兩肩卻已經(jīng)聳起了,眉目的外梢也向下。這分明是無常少爺了,大家卻叫他阿領(lǐng),對于他似乎都不很表敬意;猜起來,仿佛是無常嫂的前夫之子似的。但不知何以相貌又和無常有這么象?吁!鬼神之事,難言之矣,只得姑且置之弗論。至于無常何以沒有親兒女,到今年可很容易解釋了;鬼神能前知,他怕兒女一多,愛說閑話的就要旁敲側(cè)擊地鍛成他拿盧布,所以不但研究,還早已實行了“節(jié)育”了。

  這捧著飯菜的一幕,就是“送無常”。因為他是勾魂使者,所以民間凡有一個人死掉之后,就得用酒飯恭送他。至于不給他吃,那是賽會時候的開玩笑,實際上并不然。但是,和無常開玩笑,是大家都有此意的,因為他爽直,愛發(fā)議論,有人情,——要尋真實的朋友,倒還是他妥當。

  有人說,他是生人走陰,就是原是人,夢中卻入冥去當差的,所以很有些人情。我還記得住在離我家不遠的小屋子里的一個男人,便自稱是“走無常”,門外常常燃著香燭。但我看他臉上的鬼氣反而多。莫非入冥做了鬼,倒會增加人氣的么?吁!鬼神之事,難言之矣,這也只得姑且置之弗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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