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優(yōu)秀的隨筆文章:老張走了

時間: 佩珊1164 分享

  學習啦:誰的人生不是一本書呢?老張的書,讓我們看到了那些在時光的風沙中褪了色的年華,也讓我們聽到了至今還縈繞耳畔的悠揚笛聲。下面就讓我們一起來欣賞《老張走了》這篇文章吧。

  炎炎夏日熱浪灼人,呆在逼仄的帽兒樓更是熱不可耐,我便站在樓梯口,從下面吹上來的風正好可以吹吹背。

  我們原本不住這兒,這兒是老丈人的住處,兩個月前他不小心摔壞了腿,妻子為了方便照顧他,就暫時搬了回來。一放暑假,我跟在學校住宿的孩子也一起過來了。

  在樓梯口沒站多會,身后響起噗噗的聲音,以為是外出打球的孩子上樓,扭頭一看,卻見一個男人,穿著白色背心深藍短褲,趿著拖鞋,年紀看上去至少年過半百。

  正好妻從屋里出來,看見男人,叫了聲張師傅(后來熟悉了就叫老張)。他有點矜持地朝妻點了一下頭,然后從我的面前過去了。我隨著他的身影脧視了一眼樓頂?shù)牧硪欢?,晾衣繩上晾著一些花花綠綠的衣服(以為是哪個女孩子的)。他走過去收完了衣服,又從我的身邊下去了。

  我說,以前沒怎么見過。

  妻說,他剛來個把月。你天天在學校忙上課。哪里見過?

  哪里人?

  四川人,住在二樓的最南端。

  說話間,感到身上燥熱得不行,想下去洗一洗。在這里可不像在家里那樣方便,每層樓共用一個洗漱間,而水費卻是按人頭收的。

  正當我在洗的時候,發(fā)現(xiàn)身后站著一個人,原來是老張,手里提著一個水壺。我急忙把水盆移開,他向我點了一下頭,接滿水后又向我點了一下頭,走開了。

  晚飯后,我坐在樓頂上乘涼,老張上來了,身后跟著一個女的。由于夜色朦朧,看不清女的模樣,只覺得身段有些單薄。她徑直躺到老張鋪開的涼席上。

  老張走過來,坐在我身邊的凳子上,我有意跟他閑聊。最初聊的都是外面的人事,聊某地一家蔬菜廠發(fā)生火災,燒死的都是些女工,那個慘嘍;聊一個逃犯在荒僻的地方劫車,劫財也劫色,那個壞啊!……越聊越覺得投機。涼席上躺著的女人始終默寂無聲。過后聽妻子說女人是老張家里的,性格悶得很,不愛跟人說話。

  跟老張熟悉了也去他那里串串門。老張通常白天一個人呆在屋里,只有到了晚上才會來到樓頂上。他租居的小屋也就十平米左右,唯一的窗戶正對著走廊,又被鄰居的樓房擋住了。屋子里暗淡,白天得開著燈。屋里除了一張小方桌,兩把半新不舊的凳子,再就是一張簡易夢思床,床的一頭貼著一張當紅女明星的日歷照。我不禁戲謔道,金屋藏嬌哪!

  其時,他在低頭修壞了的小馬扎,抬頭見是我,急忙指著凳子讓我坐。

  我見小方桌上擱著一本翻毛了邊的金庸《鹿鼎記》,又嬉笑著說,一個人躲在屋里修仙吶!

  老張苦笑著沖我搖搖頭,依然低頭修小馬扎。

  老張明顯有滿腹心事。我便無話找話,聽說你們成都有個后花園,很好哦?

  他只曖昧地哼哼。

  我又問道,在老家干啥的?

  吃粉筆灰的。吐出的字中還帶著點嘆息。

  俗話說人不親行親,我教書匠出身,立馬就有了親切感,又疑竇頓生:教書的,跑這里租房干嗎?莫非是搞什么課題調研?

  忍不住追問,這才知道老張的經(jīng)歷復雜,夠寫上一大本厚書。

  他年輕時參加過對越自衛(wèi)反擊戰(zhàn)。他說仗打得烈,他的好幾個戰(zhàn)友去了就沒再回來。有子彈擦著他的頭頂飛過,想想真有點后怕,他算是撿了條命回來,也落下病根(什么病,老張沒說)。

  他所在的部隊和越軍打了半個多月撤回,不久他復員回來,當了一名民辦教師,學校就在鄉(xiāng)政府附近。開始民辦教師當?shù)帽容^順當,后來就出事了。

  一天他檢查學生早自習時,發(fā)現(xiàn)缺了一個女生,上午下午那女生都沒有來。第二天從衛(wèi)生院傳來消息,那個女生在衛(wèi)生院一個廢棄的水池子里找到了,身上一絲不掛。她的母親是衛(wèi)生院的一名副院長,性子烈,平素得罪不少人。有人懷疑是衛(wèi)生院里的人干的,卻苦于沒有證據(jù)。這個案子到現(xiàn)在也沒有破出來。

  就在這件事發(fā)生后沒兩天,在那個女生的作業(yè)本上發(fā)現(xiàn)了這樣一句話,是用英語寫的:You are my Helen of Troy,I love you。(你是我的小龍女,我愛你。)當時正在熱播電視劇《神雕俠侶》。幾天后班里一個男生突然失蹤,使這個案子更顯撲朔迷離。

  隨后有一種說法流傳較廣,說男生和女生夜半三更在衛(wèi)生院比較隱蔽的池邊偷吃禁果,兩人玩得昏了頭,女生滾到水池里,男生一害怕,自個兒滾爬著跑了。

  畢竟男生和女生都是他班上的學生,他也深感歉疚,不知怎么地,一進教室就心生抑郁。這時他的一個戰(zhàn)友在縣城辦了一個廠子,讓他過去幫忙,他也想換個環(huán)境,就接受戰(zhàn)友的邀請,不想那廠子不過一年就垮了。彼時民辦教師開始選招,主管教育的副鄉(xiāng)長找到他,希望他能夠接著繼續(xù)干,但被他謝絕。時光流轉,他當初斷然也沒有想到所有的民辦教師都給轉成了公辦教師。說到這里,他就頻頻搖頭,沒得說呃,沒得說!

  氣氛有點沉悶,偏巧孩子過來喊我回家吃飯,我也就起身告辭。

  回到家,跟妻說起老張,妻嘆息說,老張是跟著媳婦打工的,媳婦在超市找了份活,他到現(xiàn)在還沒著落。我們倆吁嘆一番。

  我吃罷飯,去樓頂上乘涼,西天出現(xiàn)了美麗的晚霞,可謂“龍銜寶蓋承朝日,鳳吐流蘇帶晚霞”。我一面欣賞著絢麗的晚霞,一面惜嘆夕陽一點點地往下墜落。

  一陣悠揚的笛聲傳來,是《梁?!防锏摹对拕e》一段。每當夜幕降臨,附近的公園里就會響起這種音樂,宛如旖旎秋風,颯颯怡人,一群風韻猶存的中年女人隨著音樂在跳舞。不過,目下的這笛音聽起來帶有落寞凄涼。接下來,又是電影《知音》的插曲,笛聲更是如泣如訴,讓人感心動意。

  這笛子真好聽!妻子說,張師傅吹的。

  老張吹的笛子?我不禁驚詫。

  妻子說,可惜了。他應該上臺去表演的。

  笛音停歇了,不知怎的,好大會兒,我都有點憮然不樂,忍不住去找老張。

  老張在煮面。我說,就你一人?媳婦呢?他說,還沒下班。殷勤讓我坐。一會兒面煮熟了,他端起來連湯帶面倒進了一只快餐杯里,然后拿起一個瓶子,抄了一些辣子放在碗里,湯面立刻像戴了一個小紅帽。老張端起來讓我吃,我說吃過了,不客氣。

  他收回手,用筷子在快餐杯里攪了兩下,接著又翻了兩下。他一邊吃一邊和我說話,一會兒汗就順著他的臉頰流了下來,等到把一碗面條吸吸溜溜吃完,他早已變成了一個關公。

  你笛子吹得好!我由衷地夸贊。

  他自嘲地搖頭,那沒用,當不了飯吃的。

  你完全可以去參加演出的。

  他依然搖頭,說我有一陣子就下過川劇團,窮得發(fā)不出薪餉。那東西,只能吹吹,解解悶氣。

  哦,解悶也好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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