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工作的文章欣賞:在小苑子教書的那些日子
學習啦:除了故鄉(xiāng),最讓人懷念的,可能就是第一個工作單位了吧。下面我們一起看看這篇《在小苑子教書的那些日子》。
記憶的影集常常自動翻開,本應飄飄渺渺的事情,卻還清清楚楚。那一花一木,一人一事,經(jīng)過時間的沉淀,留下的全是深深的感嘆。
我教書的第一所學校,是我的母校,十多年前被拆賣,只剩下一些樹和幾間平房了。如果沒有人用文字記錄一點東西,恐怕再過四五十年,這世上就仿佛從來不曾有過那么一所學校了。
母校,本鄉(xiāng)本土的人都叫它“小苑子”,只有重要的會議上才正兒八經(jīng)的叫槐樹區(qū)小學。
“小苑子”本身是一個地主莊園,離場鎮(zhèn)四里路,規(guī)模較大。之所以有這么個大莊園,是因為解放前這里出了個大地主,他叫何時乾,他的綽號名震一方——何二百錢。相傳,他靠著最初的二百塊錢做生意,據(jù)說是販鹽,發(fā)了大財,修了這么一個在當時應該算是富麗堂皇的莊園。解放初期他想利用國民黨逃竄前留下的三千條槍搞暴動,他和兒子被政府鎮(zhèn)壓了,莊園保留了下來。解放軍南下追擊國民黨逃兵部隊的時候,偵察到這里有一個莊園,把它作為糧站,房頂上架起了機槍守衛(wèi)。后來,這里被作為學校。從此,瑯瑯書聲蕩漾在莊園里,這是何二百錢絕對想不到的事情了。
我在這里讀小學三年級到五年級,是馮建君老師教語文,那時候是五年制。1979年在這里讀初中一年級,班主任是任良相老師。初中二年級轉學,直到初三最后兩個月又轉回這里,在王正壽老師的班參加預選。那個年代,初中三年級有兩次極其重要的考試。第一次叫預選,既是初中畢業(yè)考試,也是高中升學考試,此外,高分入圍的人有資格參加第二次考試。第二次考試是中專和中師的升學考試。這里是我的母校。
學校只有兩道大門。一道在南邊,叫做南天門,是一道石頭拱門,鐵柵欄,位于長長的石頭梯子的中間。這道石頭梯子分三段,有一百多梯,約三米寬,上通山腰大操場,下連廚房小天井。這每一梯,都留下過親切的記憶。每一步梯子,都曾經(jīng)記錄過同學們課間嬉戲的打鬧聲。摸一摸石頭欄桿,就會回想起打籃球的時候,籃球從上面的操場飛出來,滾到梯子下的校園里。踏一下石梯,當年老師們下午從這里往上走出校園去散步的場景就重新浮現(xiàn)出來。校園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都像魔術盒子,輕輕觸碰,珍貴的記憶就魚貫而出,層出不窮,令人感慨萬千。
房子是酷似方形尖頂巨傘的日式建筑。大約有一百多畝,主體建筑是一個巨大的四合院,三座主樓。校園正方位置是龐大的木質(zhì)結構的房子,三層樓,青瓦紅柱,只是那紅色幾乎褪盡。二樓四面都是寬闊的走廊,寬而厚的木樓板。走廊邊是木質(zhì)欄桿,整齊劃一。一樓正前方有長長的坐欄,有靠背,是優(yōu)質(zhì)的厚大的木板做成的。欄桿雖無甚雕刻,但卻很是結實。課間午后,暖陽之下,倚欄而望,看云卷云舒;閉目而坐,聽鳥語啁啾。我的孩子就是在這里長大的,隨處都有坐處,孩子們在四通八達的走廊里賽跑尋樂,累了就在長欄或坐或躺,那份自由自在,那份歡樂愜意,遠非城里學校可比。
兩側也是木質(zhì)樓房,和正中的大房相通,同樣是四面寬廊,整個建筑,走廊環(huán)繞,八方通暢。
另一面是一排較矮的木質(zhì)房子,和三棟主樓圍在一起,形成一個巨大的正方形的天井。中間是旗臺和一個壩子,集會就經(jīng)常在這里進行。平時,在這兒打羽毛球,乒乓球,做課間操,這里承載了小苑子師生幾多歡樂幾多夢想。
這個天井之外的房子,就是做廚房或是廁所之類,形成了不夠封閉的幾個小天井,為小苑子的建筑平添了層次。
整個學校的房間很多,容下了十多個班,三四十個老師。
要說建筑的別的特點,主要是用的木料很粗。那些圓柱頭比起劉文彩的莊園的柱頭要粗好些。我在這里教書的時候,柱頭的漆早已斑駁,似乎在訴說著莊園的滄桑。
不過,真正讓人刻骨銘心,卻是小苑子的樹??梢哉f,少有校園能和這里相比。
南天門不遠處,有一株巨大的銀杏樹。讀小學的時候,我們幾個同學拉著手去丈量,根本就圍不攏。當老師的時候,我們要三個老師手牽手才圍得攏,正是“古柯不計數(shù)人圍,葉茂枝孫綠蔭肥。” 這銀杏樹聳屹參天,和半山腰的操場一樣高了,枝繁葉茂,樹根粗大如桶,樹皮青黑而斑駁,他仿佛是一位魁偉的老人,訴說著不知多少年的故事。更有幾十只白鶴棲息于樹,晨飛夕落,哇哇鳴叫,盤旋歡歌。銀杏的葉子是扇形的,夏天的時候,滿樹青色的葉片,在陽光下閃閃發(fā)亮,簌簌吟唱,精神抖擻。秋天到了,銀杏葉飄飄而下,金黃炫舞,鋪了半個校園,鋪了一地詩韻。每到銀杏果成熟的時候,學校就會請人來打銀杏果子——白果。工人一般有兩三個,人少了怕一天打不完。他們站在樹上,枝葉遮掩之下,幾乎難以看見人影,用長竹竿使勁敲打,白果就噼噼啪啪鋪天蓋地往下掉。他們不停地敲,白果就像下雨一樣墜落。白果掉在地上,皮肉摔得稀爛,露出了白色的堅果殼。這白果是可以入藥的,是營養(yǎng)豐富的保健食品。銀杏果中含有豐富的維生素和胡蘿卜素,可以延緩衰老,促進皮膚的新陳代謝,防止色斑,達到美白功效,老年人經(jīng)常食用可以預防心血管疾病。但是銀杏果卻不可多吃,大量食用可能中毒,而且不能生吃。所以我們都會討要十幾顆,回去燉肉,咬吃白果,綿軟香醇,好生安逸。
不遠處,還有一顆大銀杏樹,雖然大到其他地方也很少見,不過和這顆白果樹相比,就是小巫見大巫了。據(jù)說,小一點的那棵是公的。這點我信,因為從沒有見到它結出白果來。
兩株大黃角蘭樹,六至十月花不斷。“花黃葉碧體型柔,跡遠情疏守宅樓。墜露凝香飄秀影,憑欄淺笑寫風流。”這詩雖寫出了黃角蘭的姿色和情韻,卻不夠形容小苑子的黃角蘭。因為這兩棵樹很高大,幾十年的風吹雨打,不但絲毫未損,反而干壯枝粗,開花季節(jié),綠葉黃花,于樹上叢叢簇簇,醉人的香味,把校園的青瓦紅柱,回廊石梯,黑板桌凳,凡夫俗子,全都浸在她的香氣了。更愜意的是,上樹摘幾朵,或是撿拾剛剛掉到地上的大大的黃角蘭花,放到室內(nèi),滿屋溢芳,似乎從十幾年前,穿越時空,飄到了我現(xiàn)在的書房。
旗臺下面,并列兩棵桂花樹。小苑子的樹都很大,這兩棵桂花綠樹陰濃,開花的時候,滿樹星星點點,猶如兩個巨大的花球。桂花牽手黃角蘭,銀杏樹下香滿天;幼稚撿花爭相聞,一院淡黃一院歡。這桂花樹,長了多少年,就把小苑子人的歡樂記錄了多少圈。
除此之外,校園里名貴樹種很多,“凌寒獨自開”的臘梅,當冬風凜冽之時,“猶有花枝俏”;紫紅泛白的爛漫的紫荊,于芳菲漸寂之時,“風吹紫荊樹,色與春庭暮”,樹花錦簇,鳥語聲聲,春意鬧苑;五月陽熾,石榴適季,“只待綠蔭芳樹合,蕊珠如火一時開。”鮮艷的海棠,池中清荷,雪白的玉蘭……
周圍的村民,家中來了遠客,常常會專門帶來校園參觀,這參天古木,馨香尊樹,早已美名揚傳。校園里花兒四季不斷,真的是讀書教書的好地方。
不可能忘記那三棵古柏。不知要走多少風景區(qū),才能見到和小苑子的柏樹一樣大的古柏。
古柏蒼翠挺立,高出房子幾丈。枝枝堅挺,滿樹墨綠,令人心馳神往。
我真的沒有再見過如此琪花玉樹的校園了。其實也不足為怪,這里本是一處莊園嘛。
不過,如果僅僅是好看,那還是我夢牽魂繞的小苑子嗎?
在這里,我組建了家庭,愛人后來也調(diào)過來了,是英語教師,女兒在這里出生,長大,讀幼兒園。這小苑子,我們家喝她的井水,住她的木樓,呼吸她的清新的空氣,享受她院里院外的陽光,沐浴她一年四季的花香——叫我如何不想她!
在這里,我教出了幾屆初中畢業(yè)生。現(xiàn)在,他們個個成才,五湖四海有學生,天南海北逢桃李,甚至有學生考入了國務院。當年我不但上課精心誨頑,而且晚自習后還免費輔導愛生,終得棟梁布四方,今方欣慰未蹉跎。
小苑子的趣,在于那小小的池塘。1985年分配到這里,那美池令我心旌動搖。艷陽碧波微粼粼,細雨濺花池氤氳,修竹翠柳圍四方,無須草帽自有蔭,父女同扯釣魚竿,鯽魚幾條笑會心。
小苑子的魅力,在于靜。周末,學生放假了,老師們也差不多回老家了。小苑子的靜,令我魂銷。
月亮上來了,校園朦朦朧朧,樹影斑斑駁駁,清輝之下,萬籟俱寂。忽然,蠟燭搖曳之際,白鶴夢唱,哇哇連聲,靜寂之中,凄清無比。幾聲鶴鳴喚清愁,數(shù)道影搖催相思。情郎吻笛緩歌起,伊人應來舞柔姿。我常常在這時忍不住吹起笛子,校園成了天然的音樂廳,在這四合院的封閉的聲場里,笛子的音色更是平添了金玉圓潤。月光如水,笛聲如訴,心靜如水,凡俗已超,物我兩忘。
現(xiàn)在想來,小苑子雖然交通不便,買米買面買蔬菜次次走遠路,背肉背油背炭元回回汗?jié)M身,但是,校園那種別樣的韻致卻是永遠也難覓了。
小苑子的校史大概就四十多年吧。后來,學校搬遷到槐樹場鎮(zhèn),小苑子僅僅賣了八萬塊錢就被拆除,令人唏噓惋嘆。那兩棵銀杏,任誰也不忍砍伐,被保留下來,貼上了文物保護的標簽。這四十多年,小苑子培育了槐樹一方俊才,放飛了鄉(xiāng)里鄉(xiāng)親多少家庭的希望。我忘不了小苑子老師們的敬業(yè),我也忘不了自己在那里教書時,曾半夜兩點刻鋼板制卷,忘不了學生們青春的歌聲匯成一條條河。
但是,最忘不了的,還是那樓,那樹,那花,那珠玉飛濺的笛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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