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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抗戰(zhàn)老兵戰(zhàn)后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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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抗戰(zhàn)老兵戰(zhàn)后的故事

  抗日戰(zhàn)爭,國際上稱作第二次中日戰(zhàn)爭,是指20世紀中期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中,中國抵抗日本侵略的一場民族性的全面戰(zhàn)爭。從1937年七七事變國民政府發(fā)表《告全體將士書》至1945年日本宣布投降結束,歷時八年,被稱為八年抗戰(zhàn)、或簡稱抗戰(zhàn)。

  97歲的楊云峰老頭兒大概從87年開始斷斷續(xù)續(xù)要飯吃。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不在了。

  位于盧溝橋的抗戰(zhàn)館也始建于87年??箲?zhàn)館開館初期,楊老頭子就把他當年在盧溝橋上使用過的大刀捐獻給了抗戰(zhàn)館。而且,十幾年來,他不斷地到抗戰(zhàn)館來。

  楊老頭子來一次就被送走一次,而且,次次必須經(jīng)過近在咫尺的盧溝橋。

  盧溝橋是八百年前的橋,有乾隆皇帝的題字,因七七事變而名揚天下。

  今天,七七盧溝橋事變的紀念日又向我們走來。67年前的盧溝橋事變是改變中國社會、震驚中外的重大歷史事件。67年前的盧溝橋事變是日本帝國主義發(fā)動全面侵華戰(zhàn)爭的開始,是中國人民團結抗戰(zhàn)的開始,是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反法西斯戰(zhàn)爭在亞洲戰(zhàn)場上的開始。自67年前的盧溝橋事變后,中國社會正式形成抗日民族統(tǒng)一戰(zhàn)線,中華兒女團結在抗日民族統(tǒng)一戰(zhàn)線的旗幟下,形成全民族抗戰(zhàn)的洪流;七七事變之后,中華大地上到處都燃起了抗日的烽火。抗戰(zhàn)八年,中國人民經(jīng)過英勇奮戰(zhàn),給侵華日軍以沉重打擊,譜寫了中華民族解放戰(zhàn)爭史和世界反法西斯戰(zhàn)爭史上的光輝篇章。

  自鴉片戰(zhàn)爭以來中國賠款割地連連失敗,惟獨抗日戰(zhàn)爭取得完全勝利。

  應該說:中國人民的民族解放戰(zhàn)爭新的一頁,就是在盧溝橋上翻開的。

  那么,親歷67前盧溝橋事變的抗戰(zhàn)老戰(zhàn)士現(xiàn)在都怎么樣了?

  我于五年前采訪過的,97歲的抗戰(zhàn)老兵楊云峰先生于6月11日,在貧困之中謝世了。之所以說他貧困,是因為多少年來,他沒有任何收入。而且,他逐漸逐漸地喪失了勞動的能力,還是孤寡老人。我前思后想,和老人接觸過的一幕一幕又展現(xiàn)在眼前,就象發(fā)生在昨天一樣。為楊云峰后半生幾十年生活在貧困之中,我感到萬分辛酸。只是一個楊云峰嗎?其實,很多抗日老兵的數(shù)十年都在默默無聞之中,在生活艱苦之中度過的。據(jù)《中國財經(jīng)報》2004年5月25日報道:“2003年我國年絕對貧困標準是年人均收入在637元以下,低收入貧困標準是人均年收入在637到882元之間。根據(jù)此測算,到2003年底,我國絕對貧困人口和低收入人口分別為2900萬人和5716萬人。”中國的貧困應該是一個長期的過程,中國所謂的貧困人口也是長期存在的,這是毋庸質疑的事實。只是隨著年代的演變,經(jīng)歷過抗日戰(zhàn)爭的老人正在以自然消亡的方式退出我們社會生活中貧困人群的舞臺。這里面曾經(jīng)還有過很多類似的楊云峰人物嗎?您說呢?

  根據(jù)我多年的調查,參加過抗戰(zhàn)的老兵現(xiàn)在占中國曾經(jīng)是抗戰(zhàn)地區(qū)人口的萬分之一。“抗戰(zhàn)地區(qū)”指的是除新疆、西藏、青海、甘肅等地外,有東北三省、華北、華中、貴州、云南等地。抗日戰(zhàn)爭勝利距離今天已經(jīng)59周年了,盧溝橋事變距離今天已經(jīng)有67年了,918事變距離今天已經(jīng)有73年了。明年,也就是抗戰(zhàn)勝利60周年的時候,曾經(jīng)“用大刀向鬼子們頭上砍去”的抗戰(zhàn)老兵將會寥寥無幾。

  我們可以去博物館會他們;我們還可以在歷史書中和他們談話嗎?

  97歲的楊云峰先生是個脾氣暴躁的老退役軍人,我第一次采訪他時他92歲,那時,我還可以體驗到他的“暴躁”的一面。楊云峰1926年在綏遠參加馮玉祥的西北軍,后來在29軍37師當兵。楊老頭兒閉著眼睛倒背如流的告訴我:“軍長宋哲元、師長馮治安、旅長何基灃。”1933年的喜峰口大戰(zhàn),他是當時大刀隊的成員之一。 我知道1933年3月,在北京密云縣喜峰口羅文峪的戰(zhàn)役,29軍殲滅日寇6000余人,擊斃少佐以上軍官53人,繳獲坦克11輛、裝甲車6輛、大炮11門機槍36架。中國軍隊的29軍當時犧牲了多少人?我沒問他。恐怕問他也說不清楚。反正他這個幸存者渾身都是傷,日軍子彈從他左臉頰穿進,使他上下槽牙全掉了,我讓他張大嘴看過他的傷。他左耳朵早被大炮震聾了,身上、手上也都是傷。1937年的盧溝橋事變前后,他所在的110旅負責防守宛平縣城、豐臺鎮(zhèn)和豐臺車站,以及平漢線通道及盧溝橋一帶,與日軍的混成旅只相距400米。按照他的說法:“連日寇的眉毛和鼻子都看得清楚”。他指手畫腳的對我嚷嚷:

  “那時,日本兵竟然敢在我們29軍軍部門口拉屎!他媽的!我們把大刀片的把兒都捏出了水、攥出了汗!不讓打呀!那是命令!”他看了我一眼說:“命令就是命令,懂吧?”

  我心里講話:“還命令呢,看看你穿的破衣服吧。”

  他的中山服是土布的,他的褲帶是根繩子。他褲子的中縫合不上,是不是他的褲子?

  1937年7月7日,侵華日軍進攻盧溝橋時,我軍奮起反擊,楊云峰和他所在的110旅官兵奮勇殺敵,在保衛(wèi)宛平縣城時不但刀劈數(shù)百鬼子兵,還擊斃了日軍指揮官松游少將。后來,他參加了大名保衛(wèi)戰(zhàn),在血戰(zhàn)中,他所在的179師抵抗日軍三天兩夜圍攻,在彈盡糧絕的情況下大名失守。當時的師長何基灃悲憤之極,留下了“不能打回北平過元旦,無顏以對燕趙父老”的遺書而自戕{未遂}。楊云峰很清楚這件事情。他對我說,他跟著何基灃當了三次“敢死隊”的隊員:“一次喜峰口、一次盧溝橋、一次是大名血戰(zhàn)。”楊云峰埋怨:“他從營長、團長當?shù)綆熼L,可我還是掄大刀片的兵?;丶姨接H前才當上少尉。”

  我也認為他運氣不好,如果當了官,起碼可以腐敗吧?

  抗戰(zhàn)勝利后,楊云峰因為是有功老兵,經(jīng)過軍官批準,他身背原29軍的大片刀回河南舞陽縣北辛渡大墻后鄉(xiāng)探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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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48年11月8日何基灃在解放戰(zhàn)爭的關鍵時刻與張克俠將軍合作,率領77軍和59軍起義并強渡長江天險,直取南京,為解放全中國立了大功。此時歸隊的楊云峰已經(jīng)不知他所在部隊的去向。所以,他又回到河南種地。

  我有一份他證件的復印件:“《起義人員證明書》,武字13127號。楊云峰同志,原系國民黨陸軍軍官,于1948年11月在江蘇賈汪參加77軍起義,特此證明。中國人民解放軍武漢軍區(qū)。1985年5月。”有了這個東西,這楊老頭子怎么還窮困潦倒呢?

  我去采訪他,村里的干部向我告狀:“這老頭子!90了還和別人打架呢!”

  何基灃解放以后在農業(yè)部當了副部長,楊云峰就成了何基灃家的常客。有許多合影照片足以證明這件事情。楊云峰親口對我說,何基灃將軍于1980年1月20日病逝前常常資助他。

  楊云峰1908年生人,1980年時已經(jīng)72歲。他曾經(jīng)在山西一家工廠看過大門,可是,隨著社會的變遷,那家工廠早就倒閉了。因此,楊云峰沒有養(yǎng)老金。他應該算是“五保戶”,應該住進社會福利院中??墒牵麨槭裁纯偸撬奶幍耐犊坑H友,或者是要飯吃,我沒有進一步詳細調查。

  不管在河南還是在北京盧溝橋,我多次見過楊云峰老先生,我在1999年7月還專程去河南舞陽縣他的家中去采訪這個人物,當時,他出門要飯去了。我們在他家等了幾天,無果。看到他自己的家里家徒四壁,真是讓我和我的同事驚呀萬分。至今追思,捫心自問,我仍然對他的身世和處境充滿了同情。我想,我的感懷、感嘆、同情絕對不是只對楊云峰一個人物的。——中華民族到了最危險的時候,中國軍人們曾經(jīng)挺身而出同侵華日軍血戰(zhàn),抗戰(zhàn)中,中國軍人陣亡380萬人,我們大家都不應該忘記他們。他們是保家衛(wèi)國的一代英雄人物呀!我常想:當我們批判日本政要參拜靖國神社的時候,我們?yōu)槭裁床蝗ノ挥诒本┨彀查T廣場的人民英雄紀念碑給在抗戰(zhàn)中傷亡的3500萬同胞獻上一束鮮花呢?侵華日軍老兵有天皇的恩給,每月十幾萬日圓。我們的地方政府為什么不能給當年欲血奮戰(zhàn)的抗日老兵最基本的生活資助呢?

  甲說乙“游而不擊”、乙說甲“下山摘桃”。那么,中國戰(zhàn)場死傷154萬日寇是誰干的?

  我五年前在當時的《中國青年報》上撰文描寫過采訪楊云峰的情景,文章的題目叫《92歲要飯人》。我在文中的一開頭就說:“把92倒過來就是29,楊云峰就是當年在盧溝橋與侵華日軍血戰(zhàn)過的29軍老兵。”據(jù)說,許多的人看過這篇文章。香港的鳳凰衛(wèi)視前不久給我來電話,談到這篇文章,還說希望采訪這個人物。北京市前副市長白介夫夫婦也和我談到過這篇文章。我唯一感到欣慰的是,中央電視臺《抗戰(zhàn)》劇組已經(jīng)在楊云峰謝世前一個月專程前往采訪了老人,給老人留下了一些影視的資料。他們也應該是看了那篇文章的。為此,我真應該感謝《中國青年報》呢。

  我五年當中見到過數(shù)次楊云峰,見到最多的地點是在盧溝橋抗戰(zhàn)館。

  一次次,他來要飯。一次次,他又被送走。

  我想,我如果是一個正直的人,我就應該寫下上面這一行文字,多少人為了中華民族的解放事業(yè)光榮犧牲在外國侵略者的刀槍前了,我即使象一條狗,也應該寫下我的直觀吧。五年來,“楊云峰”這三個字簡直成了我的心病,我想,我如果是個正直的作家的話,那么,我告訴人民些什么呢?我告訴政府人員些什么呢?我告訴歷史些什么呢?

  從31年45年,侵華日軍為什么能夠占領中國大片的國土1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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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軍隊為什么在抗戰(zhàn)初期與日軍交戰(zhàn)時總是聞風而逃、潰不成軍?

  在未來的反侵略戰(zhàn)爭中,中國軍隊的戰(zhàn)斗力怎樣?士氣如何?

  翻看原國防部長張愛萍將軍的文集,其中有一篇的題目叫《動員廣大人民到抗日戰(zhàn)爭的前線去》的文章,文章寫于1938年6月11日。張將軍有一段文字介紹了當時征兵難的實際情形:“------‘為什么隔壁有錢有勢的某某的兒子沒去,我們就硬要去呢?!’許多作弊的事,到處發(fā)生,把‘當兵的義務落在窮人的身上’,好象保衛(wèi)國家,只是窮人的事情,與有錢人是不相干的樣子。”

  ——看看!那時的不公平產生了那時的社會效果。也許,誰趕上誰倒霉吧?

  寫楊云峰,我怎么聯(lián)想到張愛萍將軍1938年的文章了?我自己也感費解。

  我在日本國留學期間采訪了多位侵華日軍老兵,有很多原侵華日軍老兵回憶幾十年前的情景時說:“我們當年從軍,是很光榮的事情。因為我們是為了日本國的利益去亞洲各國掠奪資源和財富。日本國民都這樣看我們。很多日本姑娘都表示要把身體給我們,慰問我們!”1999年7月,我請原侵華日軍老兵東史郎在北京看話劇《我認識的鬼子兵》的時候,東史郎也親口對我說:“我去中國打仗連我媽都感到自豪,她給我一把短劍,鼓勵我為日本國的利益去參戰(zhàn)。送短劍的目的是:‘支那兵圍了你,你就用它結果自己吧’!”

  很多日本老兵很認真地對我說,日本天皇給他們的“恩給”、包括日本政要每年參拜靖國神社,是對他們當年參戰(zhàn)的首肯。

  我采訪過的很多原侵華日軍老兵一方面對在戰(zhàn)爭中所犯下的罪行懺悔、反省;一方面又認為“當時從軍是國家的事情,是國家的命令,是國家的責任”。

  戰(zhàn)爭是殘酷的,侵略者在傷害別人的時候也消滅了自己。

  其實,戰(zhàn)爭之后的事情更是嚴峻的,潛移默化而形成的社會效益應該引起人們的重視。而對老人生平的議論又往往影響其家族幾代人、影響一個村、一個縣。

  楊云峰為什么總把人生的歸宿和夢想放在盧溝橋呢?盧溝橋事變已經(jīng)過去了67年,象他這樣的人物也僅有一例。確切的說,我只看到他一個人常去盧溝橋的抗戰(zhàn)館要飯。

  他有他的理由。他說,他是喜峰口大戰(zhàn)敢死隊的成員。

  他說,當年,他在盧溝橋事變中和侵華日軍血戰(zhàn)過。

  他說,他把他多年珍藏的29軍大片刀獻給了抗戰(zhàn)館珍藏。

  ——“難道有這些理由就可以要飯嗎?哼!”

  有人說他不應該要飯,應該自己勞動。

  有人說他給抗日老兵丟臉。

  有人說他給社會抹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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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說他這也不好那也不好,他簡直就是一個瘋子。

  有人一看見他就想到110,想到“遣返機關”。

  想到楊云峰,我也聯(lián)想到我所看見的盧溝橋抗戰(zhàn)館:多少年來,侵華日軍的刀槍擺在那里就沒挪過地方,可百十人有二十輛公車,干部都開公車回家。是工作需要。有人在辦公室賭博,沒人管。有人自費出國七年了還在發(fā)工資。有人公款吃喝一餐就夠楊云峰生活一年生活的,從抗戰(zhàn)捐款中還可以拿10%好處費??箲?zhàn)館科室干部工資都有五、六千。抗戰(zhàn)館干部有百十人次去美國、俄羅斯、法國、德國、朝鮮、日本、新加坡、韓國、比利時、香港、臺灣等等國家和中國地區(qū)訪問。還要在山東建賓館、在美國開飯館。這樣的事例還可以“不勝枚舉”的舉下去??傊?,一到楊云峰這兒就什么都不行了,從“精神”到“物質”的門在楊云峰面前都關上了。

  恰恰是開公車回家的人對楊云峰老漢的目光最鄙視。我記得清清楚楚。

  我最后一次見到楊云峰是我48歲退休那天。

  那天,他又去了盧溝橋,有人警告我不要和他說話,不要給領導找麻煩。我記憶猶新。當時,他正在吃一碗面條。掉在桌上的面條被他抓起來送到嘴里。他上下穿的還算整齊。可惜,他已經(jīng)不認識我了。吃完,他就被請上一輛小車。我目送他離去了。

  聽說他在路上掙扎,拳打腳踢。

  他認為他屬于盧溝橋,他認為他的歸宿是位于盧溝橋畔的中國人民抗日戰(zhàn)爭紀念館。

  我想起這件事就感到辛酸。

  幾年來,我常想:沒掄過大刀片的,當了關云長,進了廟,有享之不盡的終生俸祿和榮華富貴;真正掄過大刀片的關羽進了廟,還東張西望呢就已經(jīng)被安排好了去處。

  不知道奧斯維辛集中營的幸存者要飯到奧斯維辛博物館會是什么待遇?

  不知諾曼底登陸登陸老兵要飯到諾曼底海灘法國警察會不會出現(xiàn)?

  不知道當年的侵華日軍老兵如果今天在盧溝橋要飯會驚動誰?

  不知道珍珠港展出的美軍殘艦上是否會出現(xiàn)“我有過功”的要飯人?

  不由得,我想起兩個我親身經(jīng)歷的故事:

  1973年我在鐵道兵六師汽車營四連炊事班當兵。當時,部隊在陜西省鎮(zhèn)巴縣漁渡壩村。我的任務是每天站在直徑1.5米的大鐵鍋前,用大鐵鍬給全連186名官兵炒菜。那時,窗外總有一瘦小老頭兒眼巴巴的看著我,要飯。我把下巴抬起來對窗外的老頭兒喊:

  “嘿!老頭兒!你怎么總來呢?——滾蛋!”

  老頭子說:“小同志,我這里有復員軍人的證件哩!”他顫顫巍巍地打開破包,取出一張舊紙遞給我,我看了吃驚地差一點從鍋臺上摔個跟頭。那張復員軍人證件上不但有他的一張小照片,有第二野戰(zhàn)軍的大紅章,有劉伯承和鄧小平的簽字。我急忙打開老頭要飯的口袋,用鐵鍬鏟上米飯裝滿。不巧,這事情讓營教導員徐光宗老遠地看見了。在軍人大會上,我受到了嚴厲的批評。軍人大會一完,我就跑到山坡上去大哭。教導員找到我,厲聲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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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立正!你給我站好!哭什么哭!想翻案?”

  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那是咱們的老兵!有劉伯承、鄧小平的簽字哩。”

  教導員大驚,他和氣的說:“我沒調查,我錯了,我向你道歉。以后,凡是這個老同志來了,就給我用鐵鍬,把他的家伙式兒、全都給我裝滿!”

  徐教導員,天南海北的,你在哪里呢?我今天也要給你敬禮呀!

  我要講的第二個故事,還和“要飯”有關。2001年楊云峰要飯到盧溝橋抗戰(zhàn)館,領導說:“誰認識他干女兒家?沒人認識的話,就把他送走啦!”我為了討好領導,也擔心把他送到警察那里去,我就自告奮勇說:“我知道”。

  楊云峰干女兒家住豐臺東高地萬源南里17棟1單元10號。一路上,楊云峰對我說:“她不是我親生的,我去投奔她讓她不高興!光給我臉色看。還是讓我去要飯吧!——走到哪里,就倒在哪里完了。”

  在車上我看了看他縫了又縫的破書包。他的破書包是1952年買的,那里面幾乎裝下了他全部的家當和讓人辛酸的食物。

  楊云峰老人,想起這件事情我就感到對不起您!我是走狗!我是小人!我是懦夫!我討好領導!我對不起您呀!

  ——不是沒人關心你呀!楊老漢!楊老漢!突然間,您怎么走了呢?

  北京搖滾樂愛好者正準備向您伸出援助之手呢,他們剛剛資助40名云南的抗戰(zhàn)老兵。正商議資助您呢!云南的《保山日報》正在整版的宣傳云南的驚訝呢!因為宋美齡、宋慶齡、宋藹齡曾經(jīng)于67年前發(fā)起資助抗戰(zhàn)的運動,事隔67年又有人向抗戰(zhàn)老兵捐款,所以,我寫了《民間一小步、歷史一大步》的文章發(fā)表在人民網(wǎng)和《保山日報》上。這些抗戰(zhàn)老兵拿到捐款一般都萬分激動地說:“感謝黨!感謝政府!感謝北京人!感謝大家還記得抗日戰(zhàn)爭中的我!”——您也一樣,您再等等呀!

  29軍宋哲元將軍的外甥女李惠蘭女士給我來電話,說楊云峰的去世她深感難過。她說楊云峰應該是在艱難之中離世的。她說她應該郵寄一些錢去。李惠蘭女士曾經(jīng)于不久前來過電話,約和我一起去采訪楊云峰老人。我算了算,盤纏太多,自費的話,影響吃飯。所以,我沒有積極的響應。如今,楊云峰已去,可惜!

  楊云峰是在河北省大成縣他干女兒的丈夫家去世的,我打去電話,是他干女兒的丈夫邱書增接的。邱書增證實,楊云峰多少年來一直沒有得到任何資助,多少年來沒有一分錢的退休金。他希望得到社會上的捐款,好給楊云峰修建個墓碑,以紀念這個參加過盧溝橋事變的抗戰(zhàn)老兵。

  我采訪過的97歲的楊云峰謝世了,88歲的傅錫慶老人也走了。我所知道的親歷盧溝橋事變最后的老戰(zhàn)士還有93歲的韓立才老人,盧溝橋事變時他是29軍中尉參謀軍官。有97歲的錢寶鈞老人,他當時是29軍宋哲元將軍的少校參謀軍官。還有90歲的孫競生老人,他當時是29軍的少尉軍官。我真希望再去采訪他們。

  因為楊云峰生活拮據(jù),所以,他曾經(jīng)要飯。

  他要飯,所以,就讓別人為難,成了被某些人厭惡的人物。

  任何單位都有一百個理由把一個要飯的人送到警察局去。包括抗戰(zhàn)館。

  我今生只見過一個曾經(jīng)在喜峰口向日本鬼子輪大刀片的人。

  我只見過一個29軍的老兵親自把他在盧溝橋事變中使用過的大刀捐獻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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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老兵,幾十年生活拮據(jù),生活困難。

  在盧溝橋事變的第67個年頭,這位盧溝橋事變的親歷者不見了。

  如果他是一個將軍而不是一個要飯的老頭兒,人們對他的態(tài)度會天翻地覆凱而慷。

  總之,一個有爭議的人物最終沒有扭過自然規(guī)律的力量。

  ——在貧困中,97歲的他走了。

  ——嗚呼!斯人已去。——哀哉!世間已無楊云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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